[贴图]昆明的冬日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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昆明的冬日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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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踏上昆明的土地，第一口呼吸便教人怔住了。那空气，是与别处截然不同的。它不似北地的凛冽，干剌剌地刮着人的脸；也不似南国的潮润，黏糊糊地缠着人的身。它是明净的，温润的，带着点儿不知名的草木的清气，软软地、熨帖地沁到你的肺腑里来。抬起头，天是一种澄澈的、近乎透明的蓝，像一块上好的青玉，温润地笼着这城池。几朵白云，悠悠地浮着，不浓不淡，恰是画家笔下最写意的那几笔。阳光呢，是明晃晃的，金灿灿的，泼洒下来，却不带一丝烟火气，只让人觉得通体舒泰，连骨缝里都仿佛被这暖意浸得酥软了。这便是昆明的冬了，一种奢侈的、被阳光与蓝天娇养着的冬天。

朋友是本地人，见我这般贪恋这天气，便憨厚地一笑，说：“这算得什么，好光景还在后头哩。走，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客。”这“客”字说得有趣，我正疑惑，他已领着我，穿街过巷，不多时，便到了":观鸥圣地"——海埂大坝了。

还未走近，那一片喧嚣便先涌了过来。是成千上万种声音的混合——嘹亮的，尖锐的，欢快的，交织成一片沸腾的生命的交响。待走上坝顶，眼前豁然开朗，那浩瀚的滇池，便毫无保留地铺展在眼前了。水是碧沉沉的，在日光下漾着碎金似的波光，一直延展到远处那青黛色的西山脚下。而那最撼动人心的，却是那漫天飞舞的、雪片似的精灵——从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的红嘴鸥。

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，或者说，是这冬日里最尊贵、最恣意的客。你看它们，时而如一片流动的云，呼啦啦地掠过水面，翅尖划开一道道银亮的痕；时而如一阵骤起的雪旋风，在人群上空盘桓、鸣叫，那声音里满是毫不怕生的、撒欢似的野气。更多的，是歇在坝栏上，踱着方步，偏着小脑袋，用那点漆似的、机灵的黑眼珠打量着你，神气活现的。游人们呢，也早没了平日的矜持，举着特制的鸥粮，伸长了手臂。那些胆大的鸥儿，便倏地飞来，翅膀带起一阵小小的风，精准地啄食了去，旋即又飞开，留下一串清亮的鸣叫。那耿直的昆明朋友，也忙着将面包掰成小块，向上抛着，看着鸥儿们灵巧地在空中接住，他那张被高原阳光晒得微黑的脸上，便漾开一种纯然的、满足的笑。这人与鸥之间，竟是这样一种天然的、毫无芥蒂的亲昵。

迈着激动欢快的步履，我们又信步来到了旁边的海埂公园。这里又是另一番光景。树木还是绿的，草地也还是绿的，只是这绿，在冬日阳光下，不像夏天那般蓊郁逼人，而是蒙着一层柔和的、暖洋洋的光泽。鸥儿们也在这里歇脚，三三两两地浮在近岸的水面上，像些小白船，随着微波轻轻地荡着。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也照着那些或坐或卧、悠然享受着这冬日暖阳的人们。一切都慢了下来，静了下来，只有那不绝于耳的“欧欧”之声，像一支永恒的、欢快的背景音乐。

后来几日，兴许是不想就这么快的离开这些鸥鸟，我又去了附近好些地方。海宏湿地是幽静的，一条长长的木栈道蜿蜒着伸向水中央，两旁的芦苇虽已枯黄，却在逆光里透出一种毛茸茸的金色轮廓。鸥群时而从这片宁静的金色背景前飞过，那画面，像一幅笔触沉着的油画。我也曾沿着环湖公路骑行，一路天光水色，鸥影翩翩，那自由的风迎面扑来，教人几乎想跟着鸥儿一同飞起来。要去得远些，便搭上便捷的地铁，或是拿出手机轻点，便有“滴滴”的车主，操着那口带着本地腔调的普通话（马普：昆明人自嘲），热情地给你指点着路径，那份憨直与好客，也如这阳光一般，暖洋洋的。

看鸥之余，自然也少不得寻访些历史的踪迹。那官渡古镇，屋宇连绵，飞檐斗拱，还留着往日繁华的影子。街巷里飘着的，是官渡粑粑烤熟的、焦脆的面香。我寻了一家小店，买了一个刚出炉的，捧在手里，热乎乎的，一口咬下去，面皮的麦香与馅料的甜香便充盈了满口，朴素而实在。那气派的云南省博物馆，我也去盘桓了半日，从古滇国的青铜文明，到南诏大理的佛国余晖，一路看来，仿佛将这红土高原上千年的风云，都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，心里是满满的，又是怅怅的。

说起吃食，昆明是绝不辜负人的。一碗过桥米线，端上来，汤色乳白，热气不显，内里却藏着滚烫的劲道，将那生的肉片、鸽蛋、各式菜蔬一一汆熟，吃起来，汤鲜味美，顺滑无比，是一门吃的艺术。还有那腾冲饵丝，筋道爽滑；烧饵块裹着油条，涂上酱料，是寻常巷陌里最亲切的早点；夜市上的烧豆腐，在铁架上烤得滋滋作响，蘸着滇池老酱调的辣碟，风味独具；更不用说那一锅洋芋焖饭，土豆与米饭、火腿丁同焖，香气扑鼻，是能让人吃得放下一切矜持的。这些滋味，连同那蓝得透明的天，灿烂得不像话的阳光，以及那漫天飞舞的、白色的精灵，一同构成了我对昆明冬日最坚实、最温暖的记忆。

一日傍晚，我又独自来到滇池边。夕阳正缓缓地向着西山背后沉下去，将大半边天空和浩浩的池水，都染成了瑰丽的、流动的锦缎。归巢的鸥群，比白日里似乎更加兴奋，它们成千上万地，在漫天霞光里翻飞、盘旋、鸣叫，那景象，壮丽得令人心醉，也令人心颤。它们是从那苦寒的北地而来的，年复一年，穿越千山万水，只为奔赴这一场与春城的冬日之约。它们在这里，被暖着，被宠着，被无数惊喜的目光与殷勤的投喂供养着，度过生命中最安逸的一段光阴。

这哪里是来过冬呢？这分明是一场盛大而欢愉的、关于生命与阳光的庆典。而我，一个偶然的过客，能在这温暖之地，与这些白色的精灵共度几日晴明的光阴，是何等的福分。天色渐渐暗了，最后一抹霞光也隐没了，鸥声渐渐稀落，它们大约是找到了夜栖的枝桠。风从水面上来，带着一丝凉意，但我心里，却还是暖暖的。这昆明的冬，因了这些远客，便永远地、活泼泼地印在我心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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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25/11/26 17:36:44编辑过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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